法藏碎金录诗话辑录 宋 晁迥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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晁迥(948-1031),字明远,澶州青丰(今属河南)人。太平兴国五年(980)进士。真亲时累官至工部尚书、集贤院学士、判西京留司御史,仁宗即位,迁礼部尚书,以太子少保致仕。卒谥文元。迥受学于王禹偁,擅名一时。《宋史》本传称其“通释老书,以经传傅致,为一家之说。”著有《翰林集》、《道院集》、《昭德新编》、《随因纪述》、《白择增修百法》、《耄知余言》、《理枢》、《法藏碎金录》等。《宋史》、《宋史新编》、《东都事略》、《皇宋书录》、《学士年表》有传。
《法藏碎金录》十卷,原名《法藏碎金》。迥裔孙瑮嘉靖二十四年(1545年)从内阁录出,改名《迦谈》。其跋语及此本版心,亦无“录”字。明人赵藩始加“录”字。《郡斋读书志》附《道院集》后,并列于集部别集类,作《法藏碎金》,《遂初堂书目》著录于释家类,《直斋书录解题》著录于子部释氏类,作《法藏碎金》,《四库全书》收于子部释家类。
《四库全书总目提要》称嘉祐、治平(1036-1067年)前“濠洛之说未盛,儒者沿唐代余风,大抵归心释教。”而《法藏碎金录》“融会禅理,随笔记载,盖亦宗门语录之类。”
晁迥评诗,杂糅儒、道、释三家教义,认为诗应“弥缝”“经教法门”之阙,“吐辞精敏,入道深密”,表现“静胜境”中之“天香”、“天乐”、“天簧”,以“晓悟于人”。诗人则应委顺知命,超脱尘寰,不以“时情物态”“刺鲠其心”。晁迥之说,宣扬客观唯心论和宗教神秘主义,是北宋初期的御用文学理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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余尝爱乐天词旨旷达,沃人胸中。有诗句云:“我无奈命何,委顺以待终;命无奈我何,方寸如虚空。”夫如是,则造化阴骘,不足为休戚,而况时情物态,安能刺鲠其心乎?卷一
予尝有《晚年勤道自修诗》云:“老来何故惜分阴,如月明亏魄渐侵。进道不遑求广智,随时随处且冥心。”因思自说“冥心”二字,盖言四威仪中不拘闲忙,每遇意到,即时随分检情摄念是也。《晋书·隐逸·辛谧传》云:“冥心至趣,而与吉会。”唐贤白乐天《寄酬常州陈使君诗》断句云:“勿使问荣枯,冥心无不可。”近代僧俗有名者诗僧贯休《怀香炉峰道人诗景联句》云:“冥心同槁木,扫雪带微阳。”又齐己《山寺喜道者至诗》断句云:“知住南岩下,冥心坐绿苔。”又吴融《寄贯休诗》断句云:“若得重相见,冥心学半铢。”如此之类,不可具举。大约冥心二字,谓以其心,向晦宴息,善入无为,潜符妙道之理也。同上
唐刺史李繁,述《玄圣蘧庐》十六篇,其序有云:“冀深信照之,能度苦厄;又知有以常相见,不在于眼界。”予因思白乐天有诗云:“东宫白庶子,南寺远禅师。何处遥相见,心无一事时。”是知至人之相见,在心不在眼也。同上
白乐天酷好游观,形于吟咏,有诗句云:“留春不住登城望,惜夜相将秉烛游。”又有诗句云:“眼看筋力减,游得且须游。”如此之类,不可具举。予谓乐天所好者,常游耳;予所好者,游可游,非常游。予好列子之游。列子曰:“人之游也,观其所见;我之游也,观其所变。”谓凡人唯睹荣瘁殊观,以为休戚,未觉与化俱往,势不暂停。予又好壶丘子之游。壶丘子曰:“务外游不如务内观,外游者求备于物,内观者取足于身。取足于身,游之至也;求备于物,游之不至也。”予详其意,谓人身取象二仪,无有不备,大约贵乎反躬观理,心游于大道足矣,故予好之。予于游观,又好庄子云:“假道于仁,托宿于义,以游逍遥之墟。”又好老子云:“常无欲以观其妙。”予以立意为宗,触类而长,唯变所适,下笔不休也。同上
予因泛览究观,具知世为幻也,人为幻也,心为幻也,智为幻也,何以明之?白乐天有诗云:“幻世春来梦,浮生水上沤。”此言世为幻也。又有诗云:“生去死来都是幻,幻人哀乐系何情。”此言人为幻也。《圆觉经》云:“众生幻心,还依幻灭,诸幻尽灭,觉心不动。”此言心为幻也。《圆觉道场修证仪》云:“佛运如幻,智慧出谷响音,声说空中风画言教,救摄梦想苦恼众生,还令悟入法性。”此言智为幻也。夫如是,则从凡至圣,无不是幻,谁能于此重重夫幻化之中,妄执有法,以自苦耶?而今而后,予当遇物而应无所,将迎顺缘而过无所,固必未知果能然乎,而志愿如此。同上
《晋书·隐逸传》云:嵇康从孙登游三年,问其所图,终不答。康每叹息,将别谓曰:“先生竟无言乎?”登乃曰:“子识火乎?火生而有光,不用其光,而果在于用光;人生而有才,不用其才,其果在于用才。故用光在乎得薪,所以保其耀;用才在乎识真,所以全其年。今子才多识寡,难乎免于今之世矣。子无求乎?”康不能用,果遭非命。乃作《幽愤诗》,曰:“昔惭柳下,今愧孙登,予详识真二字,爱之重之,以为明哲保身之法也。”贤达诣道之见也。有智之士,可不务乎。卷二
又《晋·隐逸传》云:董京,字威辇,至洛阳行吟,常宿白社中。时乞于市,得残碎缯絮,结以自覆;全帛佳緜,则不肯受。或见推排骂辱,曾无怒色。孙楚贻书劝仕,京不从,答以古诗,其末有句云:“万物皆贱,惟人为贵。动以九州为狭,静以圜堵为大。”予详最后二句,明知足常足鹏鷃逍遥之意也。又详其少欲忍辱,涉于梵行,得非高僧高士,伦类相参而流转乎!同上
白乐天有自咏诗云:“斗闲僧尚闹,较瘦鹤犹肥。”予因自思抑亦如此,仍叙余意,可资清谈。爰自引年挂冠,摄生修道,居深迹晦,绝无泛交。行健听聪,觉有所得,乃复为两句,以拟前诗云:“介居僧尚杂,警听鹤犹聋。”同上
白乐天有诗云:“惭将理自夺,不是忘情人。”窃思“理”“夺”二字,正是予切用之法。夫御世之道,求理而已,出世之道,理可废乎?以理夺情,率由智胜,以理复性,率由力胜。若能智力兼备,理性相符,真学指归,曲尽善矣。卷三
予尝作《心祷六符》诗云:“恬和端洁及虚明,六妙均融道法成。愿考此祥皆密契,不求知己浪传名。”今复追解其意,意欲己心恬静和畅,端真洁清,虚白明了,妙妙相应。若得心之体用如此毕备,不必广求禅学之法,亦不求众人知己也。同上
白氏诗云:“自从苦学空门法,消尽平生种种心。”予因此语,晓悟学空之理,乃是无碍法门,何以故?夫学人有明智,有果断,谛观在外随时过去者,事事尽空,不执其事,则身无碍也。在内随时过去者,念念尽空,不执其念,则身无碍也。身心外内,无碍无缚,更去何处别求解脱?譬如云翔之鸟,在空中自然自在,人若不能以空破有,自取挂阂,乃是凡愚知见,于已有何所利。所以佛许须菩提解空第一,斯人足可景慕,若能于空不著空,此又妙之又妙也。同上
白氏有诗句云:“梦中说梦两重虚。”今略就改别作上句云:“影外影为三等妄,梦中梦是两重虚。”白氏又有诗云:“紫绶朱绂青布衫,颜色不同而已矣。”予乂拟之别作两句云:“三台八座九品官,名目不同而已矣。”同上
白乐天诗云:“识行妄分别,智隐迷是非。若转识为智,菩提其庶几。”予详识之,与智同体而异用耳识是智之迷者也,常寻妄境而生爱智是识之悟者也,独辨真理而有归。同上
白傅有诗云:“摄动是禅禅是动,不禅不动即如如。”此言定体之深者也。予拟之别作二句云:“破暗用明明是用,非明非暗即惺惺。”此言慧用之深者也。卷四
密禅师语句云:“灵灵自觉元无物,扰扰他缘尽是空。”又云:“勿认纷纷境,唯观了了心。”白少傅诗云:“一性自了了,万缘徒纷纷。”一宿觉《证道歌》云:“一切数句非数句,与吾灵觉何交涉。”《庄子注》云:“凡非真性皆尘垢也。”夫学法之人,但自了悟灵明之心,是谓本源,所有念念妄想,皆是尘垢,勿令染著,久当证知清净法身也。同上
庞居士诗云:“世人重珍宝,我贵刹那静。金多乱人心,静见真如性。”予因拟之成四句云:“人爱贵而富,我爱白而虚。富贵荣辱会,虚白吉祥居。”同上
白乐天有诗,其末句云:“穷通不由己,欢戚不由天。命即无奈何,心可使泰然。且务由己者,省躬谅非难。勿问由天者,天高难与言。”予因拟之别作八句云:“求位不由己,求道不由天。位即无以求,道可使进焉。且务由己者,己能尽心源。勿问由天者,天高擅化权。”又拟之别作八句云:“顺逆不由己,喜怒不由他。他即无奈何,己可存太和。且务由己者,克己谅非多。勿贵由他者,他心是我魔。”同上
世间人中,二颠倒者十有七八。其一少而当勤以图身计,而反自放逸,老而无成,故古人有诗云:“少年经岁月,不解早媒身。晚岁成无益,低眉向世人。”其一老而当逸以就便安,而反自劳役,老而弥苦,故古人有诗云:“可怜八九十,齿堕双眸昬。朝露贪名利,夕阳忧子孙。”唯此二事知之不难,而知者尚少,何况深妙之事乎?同上
《湼槃经》云:“智者言出息入息之顷,我当于中精勤修道。”《中隂经》颂云:“一意一念顷,断垢自不为。垢本胜于我,坠我于三趣。今我胜于垢,灭汝入湼槃。”襄阳庞居士诗云:“世人重珍宝,我贵刹那静。金多乱人心,静见真如性。”以此叅详,吾当随时少分,方便增修,断在不疑矣。同上
佛书中有偈云:“一切业障海,皆从妄想生。若欲忏悔者,端坐念实相。”予以自得,因而拟之别作一四句偈云:“一切是非薮,皆从外听成。我是厌闻者,反听存灵响。”既而乘兴求已,又翻成五言四句诗云:“收视契无我,冥心合太虚。消融浮想尽,名曰小无余。”同上
白乐天有诗云:“是非都付梦,语默不妨禅。”予因拟之,稍加增易,别为七字句云:“色空辨相何妨道,语默由心不碍禅。”同上
白氏诗云:“富贵亦有苦,苦在心危忧。贫贱亦有乐,乐在心自由。”予因拟之别作诗云:“权要亦有苦,苦在当忧责。闲慢亦有乐,乐在无萦廹。”同上
《摩诃止观论》云:“忆三世事不忘,名解脱无减。”又庞居士诗云:“缘觉若误空,醒见三生事。”予以为出缠在缠,系乎真妄之心也。夫眀静之性弥深者,虽宿生事,亦渐能记忆;昬乱之情益厚者,虽今生之事,亦转多遗忘,考其物理固当然乎。吾欲澡雪柔挺,断无疑也。同上
陶渊眀读书不求甚解,白乐天亦有诗云:“书不求甚解,琴聊以自娱。”予则不然,尝思圭峰密禅师有语句云:“观空直遣空于色,解义湏教解入神。”予每读书,详味文理,触类而长,唯变所适,往往别得新意。人患解少,予患解多,亦常以此为劳,然而亦胜别劳心矣。同上
白公有诗句云:“富贵亦有苦,苦在心危忧。贫贱亦有乐,乐在身自由。”又有诗句云:“闲倾三数酌,醉咏十余声。便是羲皇代,先从心太平。”予因省已而言之,爰以引年致政,阖扉燕居,虽非富贵,亦非贫贱,月尸优禄,无□掌之事,可以言身自由也。日养天和,获逍遥之乐,可以言心太平也。二者备矣,何以加焉。由是较量,不让白公之所得,何况庆幸有余也。卷五
予览唐诗人张蠙《送南海僧游蜀》诗云:“真修绝故乡,一衲度暄凉。此世能先觉,他生岂再忘。”因见真修之理不拘处所,又喜缘熟必无他虞。次览周贺《赠四门兰若寂禅师》诗云:“夕雨生眠兴,禅心少话端。”信有之矣。夫吉人犹寡辞,而况真禅子,固无游谈戏论矣。
唐贤《杜牧集》有《登池州九峰楼寄张祜诗》,其句云:“睫在眼前长不见,道非身外更何求。”予因思之,此两句比类佛书中衣珠之意,有何差别,圆智之人自能和会。同上
唐白氏诗中,颇有遣怀之作,故近道之人,率多爱之。予友李公维,录出其诗,名曰《养怡集》。予亦如之,名曰《助道词语》。盖出于经教法门,用此弥缝其阙,而直截晓悟于人也。予记其有诗云:“此身是外物,何足苦忧爱。”又有句云:“已共身心要约定,穷通生死不惊忙。”夫如是,则身外悠悠,不合意事,何用介怀?同上
夫《般若经云》:“心住为如。”吾因自思年渐老矣,宜乎不以情意之苦乐,不限时景之少多,不择处所之喧静,常须随分学其心住而已。何以故据?《涅槃经》所说大意“一切众生皆有念心、发心,念念生灭,相续不断,亦名修道。”此经又有说云:“智者言出息入息之顷,我当于中精勤修道。”又襄阳庞居士诗云:“世人重珍宝,我贵刹那静。金多乱人心,静见真如性。”以此参详,则知随分住心,不失真修之理。同上
唐诗人有诗云:“终日昏昏醉梦间,忽闻春尽强登山。因过竹院逄僧话,又得浮生半日闲。”又有诗云:“南随越鸟北燕鸿,松月三年别远公。无限心中不平事,一宵清话又成空。”且夫半日一宵接僧谈成法药,犹得遂闲情平宿憾,而况予今退居佚老,获终身之闲,日览佛书、道书,耽味古圣贤要妙之语,其为适悦也何如哉。同上
白乐天有词句云:“靖节先生樽长空,广文先生饭不足。”噫,予今陶融太和,如饮醇酎,自以为不空樽,大雅杯耽味道腴,如享太牢。自以为法,喜食甘露饮,去彼取此,既醉又饱,沛然充足,其如予何。同上
予观白氏诗,凡有惬心之理者,每好依据而沿革之,往往得新意以自规耳。白氏诗中有题目云《遣怀》,其诗七言四韵,予今拟其语句,聊加变易,入于别韵,前四句依旧意述时景之迅迁,后四句立新意述世态之不一,而终篇亦断之以不惊也。白氏诗云:“羲和走驭趁年光,不许人间日月长。遂使四时都似电,争教两鬂不成霜。荣销枯去无非命,壮尽衰来亦是常。已共身心要约定,穷通生死不惊忙。”予拟之而作诗云:“羲和走驭趁年华,不许人间岁月赊。春正艳阳春即老,日方停午日还斜。时情莫测深如海,世事难齐乱似麻。已共身心要约定,古今如此勿惊嗟。”同上
白氏有诗句云:“华簮与高盖,复在外物外。”入庄子宗旨。以轩冕为得志,而丧己失性者,谓之倒置之民。予历观群趣,轩冕之外,更加五欲,乐具重复冗饰,伐德祸深而不悟者,又何如哉。同上
白氏有诗句云:“是非都付梦,语嘿不妨禅。”予爱此语惬心精当,因而叙述其意云:“是非都付梦南华,真人指归也语嘿。”不妨禅竺乾先生指归也,和会发明西鄂居士指归也。导扬推演,出于深衷,勿诮僣差,庶几有补。同上
天圣六年十二月十五日夜,予于梦中琢磨律诗对属,盖以宿好该涉而然也。偶成七言两句云:“芃芃麦垄惊翚起,灼灼桃园舞蝶来。”既寤寻思,独断其理,夫如是雕章镂句,缘情合意犹能入梦,而常存则知其妙道天机,贯心达性,固当经劫而无失,因之窃喜,必续胜缘。同上
李白《庐山东林寺夜怀》诗云:“我寻青莲宇,独往谢城阙。霜清东林钟,水白虎溪月。天香生虚空,天乐鸣不歇。宴坐寂不动,大千入毫发。湛然冥真心,旷劫断出没。”又贯体《山居》诗云:“自古浮华能几几,逝波终日去滔滔。汉王废苑生秋草,吴主荒宫入夜涛。满屋黄金机不息,一头白发气犹高。岂知知足金仙子,霞外天香满毳袍。”予因思静胜境中,当有自然清气,名曰“天香”;自然清音,名曰“天乐”。予故以所闻灵响,自为“天簧”,亦取“天籁”之义。此盖唯变所适,不可致诘也。同上
白乐天有诗云:“此身不欲全强健,全健多生人我心。”又于良史有诗云:“僻居人事少,多病道心生。”是知体中微苦,未可心情不足。同上
予似记忆李白有诗句云:“野禽啼杜宇,山蝶舞庄周。”后又见潘佑有感怀诗句云:“幽禽唤杜宇,宿蝶梦庄周。席地一樽酒,思与化元浮。但莫辜明月,何必秉烛游?”余谓才思暗合,古今无殊,不可怪也。卷六
《韩诗外传》云:“凡草木花多五出,雪花独六出。”予之所居有迎春花、桃花,因闲观之,二花多五出,亦有六七出者,百中之一尔。譬如千万人中,或有一人生六指,物理如此,不足恠庄子云枝指是也。万一有反常之事,固当无执定之理。同上
白氏集中有诗题云:“期李二十文,略王十八质。”夫不至《独宿仙游寺》,其诗云:“文略也从牵吏役,质夫何故恋嚣尘。始知解爱山中宿,千万人中无一人。”予详诗意,此犹言外境之清胜者,而更有内境之清胜者。用而拟之,别为四句诗云:“角胜劳生不足云,滥传僧语亦非真。始知解爱禅中乐,万万人中无一人。”同上
白乐天有诗云:“心不择时适,足不拣地安。穷通与远近,一贯无两端。”予爱其语,因而拟之,别为四句,以述己意云:“心不择时息,书不择时观。达理意无碍,豁如天地宽。”同上
白氏集中有诗题云《题赠定光上人》,其诗云:“二十身出家,四十心离尘。得径入大道,乘此不退轮。一坐十五年,林下秋复春。春花与秋气,不感无情人。我来如有悟,潜以心照身。误落闻见中,忧喜伤形神。安得遗耳目,冥然反天真。”予爱此诗,因而别作七言八句,述己意云:“孟子四十心不动,定光四十心离尘。我到明年加一倍,如何此际尚因循。已喜自逃名宦网,犹患长随造化钧。记得前贤有诗句,祖师元是世间人。”同上
江南才子潘佑有词句云:“凝神入混沌。”浙中诗僧贯休有词句云:“融神出空寂。”予爱其语,该涉道释凝融出入之理,因而采取,相合书之。同上
唐醉吟先生有诗断句云:“归去卧云人,谋身计非误。”又有诗断句云:“回首语秋光,东来应不错。”人谓先生率尔成章,予谓先生的然有理。同上
太宗朝端拱年,予偶与进士刘安国同舟出京师。安国酷爱庾信《哀江南赋》,是时凌晨舟行,高声诵之,自言每诵此赋,虽日旰未食而不饥。予亦素曾披览,美其雄富,晚岁之学,志趣高邈,因追思安国好此赋者,以其词气鼓动,快哉惬心而已矣。不知前贤评品有云:南朝徐庾体乃是风雅之变,而流宕之胜者也。昔予方壮,乐游文苑之洪丽,今老矣,唯于微言妙道,回向深切。文章中有白乐天《求玄珠赋》、高迈《长明灯颂》、一宿《觉证道歌》,每一读诵,非但忘饥,有如食其品膳,侑以国乐,比较安国所好类乎。野人美芹,以为至味也。同上
白乐天诗云:“昨日制书临郡县,不该愚谷醉乡人。”予谓此语,自述其情,而于愚谷醉乡,理有未尽,因而别作二十字,推演其意云:“貌愚愚谷邃,道醉醉乡春。愚醉无迷谬,伊予意又新。”同上
每览前辈词章,予心惬当者,必采而书之。有句云:“凝神入混沌。”予以为学道之初,从宴息也。又有句云:“融神出空寂。”予以为学道之成,得自在也。枚卜同人,未遇知者。同上
李白《庐山东林寺夜怀》诗有句云:“宴坐寂不动,大千入毫发。”潘佑《独坐》诗有句云:“凝神入混茫,万法成虚空。”予爱二才子吐辞精敏之力等,入道深密之状同,合而书之,聊资己用。卷七
东晋庾阐尝为零陵太守,有《游衡山》诗云:“北眺衡山道,南瞻五岭末。寂坐抱虚恬,运目情四豁。翔虬凌九霄,陆鳞困濡沬。末体江湖游,安识南溟阔。”予览此诗,因见古人之意,怀虚静之趣,以乐其内;赏清旷之境,以奖其外。予爱而书之,抑亦自得。同上
予常爱唐贤白乐天有诗句云:“未得无生心,白头亦为天。”及看韵对第四,有说宋萧惠开尝为益州刺史,有所取求而不得,遂诬告其人讪毁朝政,先戮而后奏,孝武称快。及明帝即位,惠开同四方反叛,后虽归顺,负舋不得志。每谓人曰:“人生不得行胸臆,虽百岁犹为夭。”未几,发病欧血,吐物如肺肝而死。因详白、萧二人之言,各叹人生心无所得,虽寿亦为夭,而善恶智愚,相背绝远,何啻霄壤之殊也。同上
唐白乐天诗云:“自学坐禅休服药,从他时复病沉沉。我身不欲全强健,强健多生人我心。”予尝拟之,别作诗云:“自学养恬休用智,从他名迹日衰微。我身不欲全高贵,高贵多乘祸败机。”同上
白乐天有诗句云:“恬然不动处,虚白在胸中。”予因拟之,别作二句云:“昭然不昧处,灵照在胸中。”白公之诗言定也,予之诗言慧也。同上
白乐天有诗云:“已共身心要约定,穷通生死不惊忙。”予因拟之,别为二句曰:“已共身心要约定,险艰情伪不伤嗟。”白公所云,知天均不定之大,常也;予之所云,知世缘本妄之大,常也。同上
杜荀鹤《春感》诗云:“浮生七十今三十,已是人间半世人。”予因拟之而作赋云:“浮生七十今逾九,已是超群越世人。”同上
诗云:“不忮不求。”《易》云“无咎无誉。”是吾心也。同上
予览杜牧诗《和州绝句》云:“江湖醉度十年春,牛渚山边六问津。历阳前事知虚实,高位纷纷见陷人。”予因别作一句偏对,末句所得者三,其一云:“妄缘扰扰知萦已。”又云:“宴居寂寂堪修道。”又一云:“明心了了思超世。”夫如是,则老生之志,非昏乱也。同上
予因泛览诸书,又得三种之师。《尚书》云:“主善为师。”夫宏达之士,不当止学一先生之言,凡有一善,皆能师之,则其智广矣。又《列子》云:“子列子师壸丘子。”林注云:“日损之师。”《老子》云:“为道日损。”夫人若能知非改过,日思减损,有去非之善,居无过之地,乃几于道也。又唐贤白乐天有诗云:“澹然无他念,虚静是吾师。”《庄子》云:“唯道集虚。”《老子》云:“归根曰静。”夫人若能虚静其心,则于道最为亲切。此三种理有浅深,俱为入道之门,故予采而师之。卷八
予记得齐已诗句云:“心清槛底潇湘月,骨冷禅中太华秋。”又记得似是陈陶诗句云:“高僧示我真隐心,月在中峰葛洪井。”予爱诵之,令人气格爽拔。同上
前辈有诗句云:“两轮日月般兴废,一合乾坤夹是非。”有以见是非之颇多也。如此今人著文,褒贬古人,以为论有以见是非之有余也。又如此故庄生之书,以环中之空为道枢,释氏之书以心言路绝,名曰不可思议。解脱真学之士,若不到此,则其言意未有休歇之地。同上
前辈有诗云:“尘海茫茫万古深,是非波浪至于今。其中名利为香饵,钓尽人间不了心。”又有诗句云:“举世尽遭名利染,何人不带是非行。”因知名利之生是非,如形声之有影响,古今皆然。若有天赋至奇,大士豁然而悟理,挺然而抗志,跃出此四者之域,特立独行于妙妙之道者,吾当尊之曰“大人先生”。卷九
唐贤白乐天有诗句云:“济世才无取,谋身道不周。应须共心语,万事一时休。”予自引年退处,绝无交游,约已趣向,因而拟象其句,增多其意而书之云:“应须共心语、共书语、共道语。”昔晋阮瞻,时人谓之“三语掾”,予今自目之曰“三语翁”。其三语名则略同,而理全异耳。名僧贯休有诗断句云:“岂知知足金仙子,霞外天香满毳袍。”予因拟之,自述所得,别成二句云:“岂知习静知常子,尘外天声满耳根。”同上
白公名居易,盖取《礼记·中庸》篇云:“君子居易以俟命。”字乐天,又取《周易·系辞》云:“乐天知命故不忧。”予观公之事迹,可谓名行相副矣。故情动于中,而形于言,集中有诗云:“朝见日上天,暮见日入地。不觉明镜中,忽年三十四。勿言身未老,冉冉行将至。白发虽未生,朱颜已先悴。”又云:“贫贱非不恶,道在何足避。富贵非不爱,时来当自致。所以达人心,外物不能累。”噫,公年方壮而作是诗,予今年八十,比公赋此诗章之年,已加一倍,更余一纪矣,安得不如公之旷达哉!故予抗心希古,以公为师,多作道情诗,粗合公之词理尔。同上
白公有诗句云:“澄江深浅好,最爱夕阳时。”予自有所得,因而拟之,别为二句云:“耳音清亮好,最爱梦醒时。”事虽不同,而句相类也。同上
天圣八年十一月十七日,夜梦有如对于尊贵大人,令立而赋诗,口诵而成七言八句,在青字韵,止能记忆二句云:“文昭岂异天垂象,泽布还同雨洒溟。”斯大人其意未晓,凝然以思,予因即时承意,解释之云:“古诗曰:‘云根临八极,雨足洒四溟。’有此故事。”斯大人方以为然。予既寤,不复以占梦考祥为意,但悟人生性习之事,随其志趣常存耳。追思曩昔梦中所为,无非己之好尚艺文之类,未尝梦为骑射戈矛角胜之事。夫形神不接,而识想如故,则知缨情结念,善恶由己,影响因报,世世不失,旧缘也定矣。适足私喜明哲之士,固当慎其所习,为来生张本。同上
唐有名贤香山居士白公,所著章句云:“一性自了了,万缘徒纷纷。”又有名僧圭峰禅师密公所著章句云:“灵灵自觉元无物,扰扰他缘尽是空。”二人同时而词意亦同,今并书之,予所爱也。同上
诗有《大雅》《小雅》章,酒有大雅、小雅杯,夫雅士好诗酒之乐,与诸好不同,何愧于人乎。同上
白乐天为翰林学士时,有室名曰“松斋”,自题其诗云:“非老亦非少,年过三纪余。非贱亦非贵,朝登一命初。才小分易足,心宽体长舒。充肠皆美食,容膝即安居。况此松斋下,一琴数帙书。书不求甚解,琴聊以自娱。夜直入君门,晚归卧吾庐。形骸委顺动,方寸付空虚。持此将过日,自然多宴如。昏昏复默默,非智亦非愚。”又诗僧贯休有《山居》诗云:“一庵暝目在穹冥,菌枕松床藓阵青。乳鹿暗行柽径雪,瀑泉微溅石楼经。闲行不觉过天井,长啸深能动岳灵。应恐无人知此意,非凡非圣独惺惺。”予以致政闲居,居常逍遥,因览二公诗,而知二公意。是知道同者,无隐显、无古今,遽自抽毫,合而书之。得趣钦味,逌然适悦。同上
白乐天有诗云:“沈忧竟何益,只自劳怀抱。不如放身心,冥然任天造。”予因拟之,别为四句以相对曰:“多图果何益,只自劳奔竞。不如收身心,凝然成静定。”一放一收,各有归趣。卷十
古人有诗句云:“醉遇春秋社,闲因雨雪天。”唐贤白乐天闲醉俱多,故自称“闲乐公”,又称“醉吟先生”。吾自引年退居,闲乐有之矣,虽爱诗酒之美,不至耽于醉吟,而思福庆之缘,窃比尤胜。同上
人皆以即时称我者为己身,梦中亦然。一生之中,其梦无数,定以何者为我身?是以古人有作《普示道俗用心偈》云:“莫认纷纷境,唯观了了心。知身不是我,烦恼更何侵。”又以即时所居之宇为己家,或士或庶,改卜经营不定,果以何处所居之宇为己家?又以先世相承生育之地为己乡,亦有迁移隔绝别成故里者,果以何处之地为己乡?复有舟居之民,舟中生子,其子但以舟为家,舟之往来不停,亦有改造易换其舟者,此舟中所生之子,果以何舟为家,何处为乡耶?故白乐天有自诲之词云:“无妄喜,无浪忧,此中是汝家,此中是汝乡。汝何舍此而去,自取其遑遑。”又有诗云:“我生本无乡,心安是归处。”白公大达,能警觉迷妄,坚执之人也。同上
酒是禄之美者,诗为乐之心也。清圣之醇,酎风雅之高格,助道余品,何以胜此。同上